华为起步于电信交换机业务,到自主研发并推出核心网、传输、无线等产品线,后面再从电信运营商网络向企业业务、消费者领域延伸,形成“端、管、云”的协同发展战略。发展到现在,华为已是全球领先的信息与通信(ICT)基础设施和智能终端提供商。目前华为业务遍及170多个国家和地区,服务30多亿人口。
ICT产业正朝着实现“万物感知、万物互联、万物智能”的目标迈进,万物感知是传感器组成的“神经网络”,万物智能是超级计算,中间万物互联就是网络连接。因此,华为将战略方向定义为“把数字世界带入每个人、每个家庭、每个组织,构建万物互联的智能世界”。网络从服务于人与人的沟通,到人与物的沟通,再到物与物的沟通,因此,“端、管、云”协同纵深发展,仍然是华为未来最为核心的战略目标,华为判断,数字洪流将会把人类带入更多的未来领域。
第一,端。
万物感知,用什么感知?人类必须借助终端,终端不仅仅是手机,家庭路由器、摄像头、穿戴设备、传感器、物联网终端等都可以称为“端”,端的形态多样化。端的特点是,非生物元素和生物元素高度融合,物理世界与数字世界高度融合,并具有边缘计算能力。
第二,管。
在端和云走向智能的趋势下,未来的“管”将高度简化,即实现极简的架构。智能社会首先要有万物互联,对管的要求是即插即用,实现超宽带、极低时延、海量连接。管道一定是平台化的概念,这对技术、商业模式提出新要求,需要突破目前的一些壁垒,推进整个管道平台化,而不是停留在目前的树状结构。
第三,云。
云承载了未来的智能运算,代表新的运算模式和服务模式。“端、管、云”都将实现智能分布,但云的智能化将跑得更快,集中和分布,通用和专用并存,并形成复杂结构。云的发展也将催生更智能化的“端”和“管”。
虽然华为目前战略的定义非常清晰,但当年手机业务是半推半就过来的。早期华为为全球运营商提供各类管道设备的时候,一些运营商主动要求华为同时提供手机产品,以配套他们的业务模式,华为因此通过为运营商定制白牌机的方式误打误撞进了手机市场。由于贴牌给运营商,华为手机的定位是超低价、超底价、超低端,虽然出货量大但基本没有利润,2008年华为差一点将手机业务整体打包卖给了贝恩资本。因为华为蓝军发现了终端具有撑大管道的重大意义,才避免华为手机业务被出售的命运。
华为重视终端业务,将手机产品升级到战略层面的时间,是在2010年和2011年。2010年12月3日,任正非组织召开终端骨干员工座谈会,在会上明确了发展手机业务的三大核心策略:第一,下决心走高端路线,关掉低端手机业务;第二,不再寄生运营商,自建渠道;第三,建立自己的核心生产能力。2011年年底,华为三亚会议召开,任正非在会上明确提出把最终消费者作为公司客户,下决心砍掉3000万部低端智能机和功能机。同时,任命余承东为终端业务CEO。
企业的战略从来就不是规划出来的,而是打出来的,当眼前面临两条路时,只不过是如何取舍的问题。没有谁能够一眼万年。
在华为历史上,还有一次非常重大,而又让任正非无比焦虑的战略选择。
1998年,中国电信为应对中国移动的竞争,开通小灵通运营服务,但华为认为小灵通属于落后技术没有前景,能预见的3G技术才是代表未来主流技术的发展趋势,因此,华为最终没有上马小灵通项目,而是投入巨资研发3G技术。没想到的是,中兴通信凭借小灵通赚了很多钱,不仅缩小了与华为的差距,还用小灵通的利润补贴给通信系统,用低价不断打击华为。华为一度被内部和外部扣上了“战略失误”的帽子。
同时,华为期待的3G技术应用迟迟没有到来,华为2003年就完成了WCDMA系统和芯片技术的研发,但3G牌照到2009年才发放。基于国内的严峻形势,华为被迫将战略目光投向海外,发展国际市场。
任正非后来回忆这段往事说:“我当年精神抑郁,就是为了一个小灵通,为了一个TD,我痛苦了8~10年。我并不怕来自外部的压力,而是怕来自内部的压力。我不让做,会不会使公司就走向错误,崩溃了?做了,是否会损失我争夺战略高地的资源。内心是恐惧的。”
但华为的这一战略选择,让华为先人一步在全球的3G市场上站稳脚跟,继而在4G、5G上陆续突破,实现在行业上的领先。“为什么我们能行业领先呢?就是我们率先提出‘管道’这个概念,这也是个假设,当时我们还归纳不出大数据这个词。这比别人对管道认识早几年。但我们当时没有把管道归结为大数据,后来演变为大数据。那几年谁愿意做管道呢?自来水公司不如阿里、腾讯赚钱。我们现在领先世界一两年,因为早一两年准备了,所以我们的经营效果比他好,不是机遇,是假设。我是假设个危机来对比华为,而不是制造一种恐慌危机。”
上述两个战略案例,看似是一个简单的选择题,但其实这里面隐藏着一个很重要的战略逻辑:你是想赚今天的钱,还是赚明天的钱?
华为始终没有走“技术机会主义”这条路。在2000年前后,有部下给任正非提建议,反正咱们现在这么有钱,要不顺便投点钱去做房地产吧?!轻轻松松的就能赚出100亿元。任正非回答说,挣完大钱,就不会再想挣小钱了。
2016年3月,新华社记者采访任正非,有这么一段对话。
记者:华为成长过程中,正逢中国房地产爆发,您是否动摇过?
任正非:没有。没炒过股票,没做过房地产这些东西。
记者:没有诱惑吗?
任正非:没有。那时,公司楼下有个交易所,买股票的人里三层外三层包围着。我们楼上则平静得像水一样,都在干活。我们就是专注做一件事情,攻击“城墙口”。
在这一点上,华为高层的意见非常一致。轮值董事长徐直军说:“我们在中国做一个民营企业,走的路都是爬北坡的路,不是一般人理解的民营企业应该走的路,完全不是。别人该上市的时候上市,我们不上市;别人该投房地产的时候投房地产,我们不投;别人有钱投到其他领域,我们天天投研发。”
任正非后来反思说:“我个人性格是窄窄的,所以让我们公司前面的道路也窄窄的,千万不要做房地产,千万不要做赚钱的东西,我们做世界上最难的、最不赚钱的东西,因为人们不愿意做。最难、最不赚钱的东西就是通信,就是电信,就是5G。”
华为在通信领域默默坚持了30年终于做到了上千亿美元的规模,2020年实现销售收入8914亿元人民币,而号称很赚钱的房地产行业最大的龙头企业——中国恒大,2020年的销售额为5072亿元人民币。从未来来看,华为的增长潜力无疑比恒大大得多。
华为历年收入如下表:
单位:百万元人民币
年度 | 收入 | 增长率 | 年度 | 收入 | 增长率 |
1988 | 5.532 | – | 2005 | 48,272.00 | 52.40% |
1989 | 15.263 | 175.90% | 2006 | 66,365.00 | 37.50% |
1990 | 33.526 | 119.70% | 2007 | 93,792.00 | 41.30% |
1991 | 50.198 | 49.70% | 2008 | 125,217.00 | 33.50% |
1992 | 104.885 | 108.90% | 2009 | 149,059.00 | 19.00% |
1993 | 238.386 | 127.30% | 2010 | 185,176.00 | 24.20% |
1994 | 555.406 | 133.00% | 2011 | 203,929.58 | 10.10% |
1995 | 876.508 | 57.80% | 2012 | 220,198.00 | 8.00% |
1996 | 1,242.29 | 41.70% | 2013 | 239,025.00 | 8.60% |
1997 | 3,210.80 | 158.50% | 2014 | 288,197.00 | 20.60% |
1998 | 5,958.24 | 85.60% | 2015 | 395,009.00 | 37.10% |
1999 | 7,696.93 | 29.20% | 2016 | 521,574.00 | 32.00% |
2000 | 16,001.13 | 107.90% | 2017 | 603,621.00 | 15.70% |
2001 | 19,921.87 | 24.50% | 2018 | 721,202.00 | 19.50% |
2002 | 17,616.65 | -11.60% | 2019 | 858,833.00 | 19.10% |
2003 | 22,297.43 | 26.60% | 2020 | 891,368.00 | 3.79% |
2004 | 31,674.17 | 42.10% |
华为爬珠峰的北坡,做最不赚钱的东西,终于做到了令人敬仰的程度。2013年联想创始人柳传志在央视《对话》节目,接受记者采访时说:“相对我跟任正非先生比,我不如人家的地方就是,任正非比我敢冒险,他确实从技术角度一把登上,他是走险峰上来的,他摔下来的时候会很重。我基本上领着部队都是行走50里,安营扎寨,大家吃饭,接着往上爬山。”
这与其说是冒险,还不如说任正非给华为设定了战略边界,明确了发展逻辑和投资方向。任正非说:“我们28年来几十人往这个城墙口冲锋、几百人冲锋、几千人冲锋、几万人冲锋、十几万人冲锋,不怕流血牺牲,英勇奋斗,还是对准这个城墙口。而且现在我们轰炸这个城墙口的这个炮弹,每年是两百亿美元(研发500亿~600亿元人民币,市场与服务500~600亿元人民币),轰炸同一个城墙口28年之久,所以就在大数据的传送上我们领先了世界。”
30年来,华为坚定不移只对准通信领域这个“城墙口”冲锋。而这个城墙口,就是战略聚焦,华为只要认定为战略机会,就敢于做战略投入,饱和攻击。